2014年12月5日上午，复旦大学陈树渠比较政治发展研究中心2014年度主题演讲第29期（总第100期）在文科楼725会议室举行。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赵鼎新教授做了题为“中国古代游牧和农业国家的互动规律及当代启示”的主题演讲，国务学院唐世平教授主持是次讲座。

赵鼎新教授主要从现有理论（专家的观点），他的理论（机制和理论模型）以及理论叙事（理论验证和解释）三个方面讲授“农业政体和草原政体的冲突形式和发展规律”。赵鼎新教授首先提出了七大问题：为什么秦末汉初中国北方产生了强大的匈奴帝国？为什么世界上的超级游牧帝国大多数都是在东北亚形成？为什么东北地区的游牧政体能够经常长时段入主中国？为什么西部的羌藏游牧政体从来没有能主宰中国？为什么西汉匈奴、唐突厥和清葛尔丹都从来没能入主中原？为什么葛尔丹帝国彻底败给了大清帝国？为什么15世纪后游牧政体在整个欧亚大陆走向衰败？赵鼎新教授强调到，一个好的理论应该能比其他理论解释更多的因变量，而对单一历史事件的解读很容易变成瞎子摸象，搞出一大堆在逻辑上能自圆其说但是与经验事实相去甚远的结论。

首先赵鼎新教授回顾了现有的四大理论。1、贪婪理论：该理论意识形态色彩偏重，认为农业政体与草原政体的冲突主要由于游牧部落本性的贪婪。2、自然战士理论：该理论认为游牧部落成员天生就是战士，戎马生活，好战好斗。和上一理论类似，其自然战士特性的成因也是受草原环境影响。3、需求理论：该理论意识形态色彩较淡，也得到了费正清、余英时等人的支持。该理论的核心是强调游牧部落在生产力方面较为落后，无法自己，因此必须与农耕文明交换必须的生活物品。在这种交换受到阻碍的时候战争便会产生。4、解构视角：该理论颠覆传统的对于游牧部落的偏见和歧视，反其道而行之，认为农业政体与草原政体的冲突主要来自农业政体。

以上几大理论都有其合理之处，但是对于“农业政体和草原政体的冲突形式和发展规律”这一问题未能有充分的解释，因此赵鼎新教授尝试应用“机制”进行分析。首先，机制是指可被观察到的和通过演绎能得出的固定因果关系，即如果事物满足条件C1,C2,C3···Cn，则一定得出结论E。赵鼎新教授的理论分析所运用的主要机制有：1、气候（雨量和温度等）；2、生产方式及其决定的政体形式——农业帝国或游牧联盟；3、打仗的代价与机动性；4、农业文明的积累性和草原文明的遗忘性；5、农业政体具有组织技术优势，游牧部落具有军事技术优势；6、一个区域内草原政体的发达程度取决于该区域内农业政体的发达程度；7、农业帝国的地域动态和边远地区统治机制。同时，赵鼎新教授主要从三方面建构理论模型：（1）气候制约；（2）比较优势；（3）时机和统治者意识。

最后，赵鼎新教授回应开始的七大问题，总结出以下几点，（1）春秋时期的步兵和政体，商周对诸侯的控制薄弱，步兵比战车强；（2）战国时期胡服骑射，赵国武灵王学习胡人，兴国强军；（3）匈奴帝国的建立，长城是战略进攻而非防守的产物，秦统一后蒙恬北上驱赶匈奴，匈奴被迫联合；（4）汉武帝的扩张，长驱直入后勤补给困难，兵力被迫分散，李陵被俘。而霍去病吸取教训，以战养战，取得辉煌战果；（5）东汉对羌人的镇压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南迁，受气候的变化，游牧民族南迁；（6）灭佛与北魏孝文帝改革，建立北魏的游牧政体试图不被同化而弃儒用佛，但佛教很难被统治者所利用作为官方的意识形态；（7）唐初突厥的失败，历史时机不对，遇到统一王朝强盛时期和强主唐太宗；（8）五代十国和宋初北方游牧帝国的兴起，对军队将领的不信任使得将不令兵，西夏建立和燕云十六州等北地的丢失使得失去了养马之地，宋朝没有骑兵，难以北伐；（9）蒙古帝国和大清帝国，蒙古帝国在西征过程中遇到了繁荣的伊斯兰文明，元朝的统治者有很多的制度选择，但它却无法因地制宜的统治中国，而大清帝国正好相反；（10）葛尔丹帝国的失败，象征游牧帝国历史的终结，整个欧亚大陆游牧帝国基本衰弱乃至消亡。

在问答环节中，听众踊跃提问，问题包括在社会科学领域什么是“好概念”和“坏概念”，新书为什么只写到1911年而没有写到最波澜壮阔的20世纪，对本届政府的新丝绸之路的看法，对民族主义和进步史观的评价等等，赵鼎新教授一一做出了精彩的回答，并强调做学问，归根结底其实跟作家很像，都是要把材料组织起来讲故事。同时，不要主观臆断工业文明优于农业文明和草原文明，实际上这个概念是十九世纪一批聪明的笨蛋创造出来，造出所谓的进步史观，也千万不要以为细菌比人类落后，没有绝对的优劣，不要带先进史观的有色眼镜，明确只有比较优势。

（CCPDS 崔杨杨供稿；国务审校）